从抗战到抗疫,武汉协和医院的百年坚守

时间:2025-09-13 10:48:45点击:0健康头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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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健康时报记者 王宁 韩金序)问诊、查房、手术、会诊……8月清晨的武汉,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(武汉协和医院)的灯光早早亮起,穿白大褂的身影穿行在诊室与病房间,这是医院延续了159年的日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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仁济医院(协和医院前身)旧景。医院供图

从1866年建院至今,这座医院历经院名更迭、院址搬迁,从汉口花楼街的仁济医院,到如今辐射华中地区的大型综合性医院,始终与国家命运同行,“仁爱济世”的精神从未改变。

翻开医院档案馆里那份1938 年《汉口协和医院院务报告》,泛黄纸页上的接诊数据、手术记录、搬迁细节,正将那段藏在战火里的故事缓缓铺展在眼前。

炮火中建起临时战地医院

1937年南京沦陷后,武汉成为抗战大后方,西迁的学校、工厂、机关汇聚于此,城市人口骤增。很多老人回忆,防空演习早至几年前已开展过,但直到1938年年初,日军的飞机临空,他们才意识到战争真的来到自己身边。

炮火、轰炸,让位于汉口的协和医院(时称汉口协和医院)变成了一座连轴运转的临时战地医院。

“刚开始警报一响,我们会把楼上的病人搬到一楼,后来轰炸太频繁,病人都懒得动了。”据1938年《汉口协和医院院务报告》记载,当时医院有个被称为“酒窖”的防空洞,每次空袭警报拉响,附近的市民就会涌入这里,医护人员则在洞口值守,一旦有伤员送达,立刻展开抢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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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袭中受伤的孩子和医护人员,翻拍自1938年《汉口协和医院院务报告》。医院供图

1938年9月24日的院务记录,还原了日军轰炸后的忙碌场景:当天接诊92名伤者,手术室里安排大手术,门诊临时搭起手术台,五六台手术同时进行。“医生护士忙到连饭都顾不上吃,医生的夫人被喊来帮忙递器械,凌晨一点,两名外院医生主动赶来支援,一直忙到第二天深夜。”

随着武汉会战推进,伤员数量大幅增加。为接纳更多抗敌负伤的战士,医院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腾床:男护士和医学生挤在一间空房,产科病房、阅览室被征用,床与床之间加铺50多张床板,原本190张的床位,最终扩容到300多张。1937年《武汉日报》曾报道,截至当年10月,来汉伤兵约5000人,其中300余名重伤员转至协和治疗。

除了救治伤员,医院还格外关注他们的心理状态。1938年,医护人员腾出一间小房间,打造“伤兵俱乐部”——里面摆放乒乓球桌、棋类,准备了报纸书籍,隔壁小卖部还能买到热茶和糖果。“让他们在养伤时有事可做,感受到不是一个人在面对伤痛。”院务报告中这样写道。

坚守不退,颠沛岁月里的医者无畏

1938年10月25日,武汉沦陷,协和医院迎来最艰难的时刻。为躲避战火,医院计划将病人、员工和设备转移至两英里外的盐业银行大楼——家具靠手推车搬运,病人和贵重设备用救护车转运。但搬迁尚未完成,日军已兵临城下,五天后,他们又被勒令48小时内撤离盐业银行,迁往日军划定的“难民区”内一所闲置妇产医院。

混乱中,日军以“物资属银行财产”为由,扣留了价值3000-4000美元的家具、药品和设备,仅允许医院运走40张病床、部分物资及60吨煤。即便如此,医护人员仍咬牙完成了转移:产妇和婴儿被安置在邻近公寓,最后几位女病人由其他临时医院接收,新院址很快重新开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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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员在汉口协和医院接受救护。英国传教士沃克·弗兰克1938年摄于武汉,医院供图

当时的难民区(今武汉硚口区汉正街及江汉区大夹街一带)被铁丝网围住,仅留两个出入口,实行“监狱式管理”,聚集了至少10万难民。医院刚安顿下来,就接到紧急任务——难民营出现霍乱病例。“我们责无旁贷。”医护团队迅速征用附近废弃警局,开设临时霍乱医院,一个多月内收治130名患者,直至冬季低温遏制疫情。

同年年底,上海暴发天花疫情,为防止疫情在难民区扩散,医院又组建疫苗接种队,在米粮配发中心设点接种,最终完成约2万人的接种(疫苗由国际红十字会提供)。

1938年以来,战争伤员和轰炸受害者挤满了病房(多为重症),医院外科诊疗数量远胜内科。当时的外科医生纪立生(抗战胜利后曾任武汉协和医院院长)指导了多例外科复杂骨折的手术以及治疗,同时监制并组织批量生产了大批量夹板,将自制的固定器械送往多家医院,支援战地医疗。

当时的医院,各项开支都已竭力压缩:总体收入骤降至每月1500美元,几乎全靠红十字会补贴,是战前的十分之一;工资支出从4,610美元骤减至1,136美元,而且从年底起,所有员工都将接受40%的递减式减薪,外籍员工还承诺捐款,但没人退缩。

正如《汉口协和医院1938年院务报告》中所写:“在中国,能站在中国人民一边,和他们一道面对艰苦,这是光荣的事。我坚信,艰难不会摧毁中国,它会变得更强大。”

从抗战到抗疫,协和人从未缺席

战争年代的坚守,早已融入武汉协和医院的血脉。这份“仁爱济世”的精神,在后世的重大历史节点中,不断被赋予新的时代内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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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4年8月,新四军第五师手术组施行手术现场。医院供图

1940年1月,医院时任放射科技术员的谈太阶离开汉口协和医院,投身抗战,担任新四军军医,为部队运送价值5万余元的药品器械。此后,他历任新四军第五师军医处处长等职,奋战在战地医疗一线。1942至1943年抗战最艰难时期,他统筹医疗资源、培训人员,并亲自参与手术救治。

1950年,中南军事大学副校长倪志亮将军因战伤和哮喘复发住进协和医院。为助其康复赴任驻朝大使,当时的协和医院副院长、内科主任涂登榜教授带领团队全力救治,最终使其顺利赴任。数月后,两支协和医疗队也奔赴朝鲜战场。

此后数十年,这样的选择不断延续。1963年,医院派出全国首支援外医疗队,支援阿尔及利亚并协助开展首例心脏搭桥、试管婴儿技术;世界超声心动图之父、协和医院超声影像科王新房教授,为验证“双氧水心脏声学造影法”,多次在自己身上注射双氧水观察反应,获国家科技进步奖。2003年非典期间,医院多个科室负责人带领团队参与全省可疑病例会诊,“哪里有可疑病例,就赶去哪里”,探索的治疗方案被纳入省级指引。

2020年新冠疫情来袭时,协和医院成为疫情救治的中流砥柱,共收治5200多人次新冠肺炎患者,接诊2万多名发热患者,管理两家方舱医院,是武汉市收治人次最多的医院。

“国家需要,协和使命”是当时协和人的共同心声。国内最早的方舱医院—江汉方舱中,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连续工作10多个小时;肿瘤中心与援鄂队伍协同作战,拉起护卫生命的防线;退休老专家主动请战,年轻护士推迟婚礼奔赴一线……这些行动,与1938年炮火中“染血白袍”的身影,诠释了同一种选择——在危难时刻,以医疗为责,守护生命。

如今,协和医院的院史陈列馆里,医院抗日事迹介绍被放在重要位置,老照片记录着战火中的坚守。每年新职工入职、医学生培训,这里都是必去的“红色课堂”。

“我们想让每一代协和人都知道,‘仁爱济世’不是一句口号,而是前辈们用行动刻下的誓言,是我们必须守护的传承。”武汉协和医院党委副书记孙晖表示。

(责编:荆雪涛)